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鸦母的贡品

逆战 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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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脚下的老槐树已经枯死了三年,树干上布满了乌鸦啄出的孔洞,像无数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过往的行人,每逢月圆之夜,村中的老人们都会在树下摆上一碗生米、一碟猪血,然后匆匆离去,不敢回头,他们说,这是给"鸦母"的贡品。

我第一次听说"鸦母"是在七岁那年,那天傍晚,我跟着祖父去田里收最后一批玉米,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条细长的黑蛇蜿蜒在田埂上,突然,一群乌鸦从我们头顶掠过,发出刺耳的叫声,祖父立刻停下脚步,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玉米撒在地上。

鸦母的贡品

"这是给鸦母的贡品,"他低声说,"不能让她空手而归。"

我好奇地问祖父鸦母是谁,他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的老槐树,沉默了很久才开口:"鸦母不是人,也不是鸟,她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,也是诅咒者,很久以前,有个女人..."

祖父的故事被突然响起的乌鸦叫声打断,他脸色骤变,拉着我的手快步往家走,再不肯多说一个字,那天晚上,我做了个噩梦,梦见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站在我的床前,她的眼睛像乌鸦一样漆黑发亮。

十二岁那年夏天,村里发生了件怪事,张家的独子小虎在月圆之夜失踪了,最后有人看见他往老槐树的方向跑去,三天后,人们在槐树下找到了他——面色青白,双眼圆睁,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,最奇怪的是,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乌鸦的黑色羽毛。

"鸦母带走了他的魂,"村里的神婆摇着头说,"这孩子一定是冒犯了她。"

葬礼那天,我躲在送葬队伍后面,看见小虎的母亲在棺材入土前,偷偷往里面放了一个小布包,后来我听大人们窃窃私语,说那是"特别的贡品"——小虎生前最喜欢的木头玩具,希望能安抚鸦母,让她放过孩子的灵魂。

从那天起,我对鸦母既恐惧又好奇,我开始偷偷收集关于她的只言片语:有人说她是一个被丈夫背叛后自杀的女人化成的;有人说她是古代祭祀时被选中的祭品;还有人说她根本不存在,只是村民对无法解释的死亡的一种寄托。

我十八岁离开村子去城里读书,渐渐将鸦母的传说抛在脑后,直到祖父去世,我才再次回到这个被山峦环抱的小村庄。

葬礼后的守灵夜,村里最老的李婆婆拉着我的手,递给我一个褪色的红布包。"你祖父留给你的,"她沙哑地说,"他说你知道该怎么做。"

我打开布包,里面是一把古老的铜钥匙和一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写着:"月圆之夜,老槐树下。"

那晚的月亮格外圆,银白的光洒在枯死的槐树上,给它镀上一层诡异的银色,我拿着铁锹,按照祖父纸条上的指示,在槐树最大的根系处挖了下去,大约挖了一尺深,铁锹碰到了硬物——一个生锈的铁盒。

铜钥匙完美地打开了铁盒,里面是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本和一个小布袋,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"林秀芝,1937年",我颤抖着翻开第一页:

"今天又被选为祭品了,村长说这是荣誉,但我只想活着,他们说鸦母会保护村子,只要每年给她一个纯洁的少女..."

我坐在月光下,一页页读完了这本日记,林秀芝是七十年前村里的姑娘,被选中作为"鸦母的新娘",按照传统,她要在月圆之夜独自前往山中的祭坛,从此消失,但她没有顺从命运,而是在最后一刻逃跑了,第二天,村里爆发了瘟疫,死了十几个人,村民们认定是鸦母的报复,追捕了林秀芝,将她活埋在老槐树下。

"我不是自愿的,"日记的最后一页写道,"但如果我的死能平息鸦母的怒火,那么我接受,只希望有一天,真相能大白于天下..."

小布袋里是一绺用红绳绑着的黑发和一枚银戒指,我突然明白了祖父每年摆贡品的真正含义——不是供奉鸦母,而是纪念这个无辜的姑娘。

第二天,我拿着日记去找村长,他已经很老了,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雾,听我读完日记后,他长久地沉默着。

"那年我只有五岁,"他终于开口,"但我记得那场瘟疫,也记得大人们说的话,林秀芝...她是我姑姑。"

老村长告诉我,瘟疫其实是水源被污染导致的,与林秀芝逃跑纯属巧合,但恐惧的村民需要一个解释,也需要一个发泄愤怒的对象,林秀芝的悲剧就这样发生了。

"你祖父是当时少数反对的人之一,"老村长说,"他偷偷把林秀芝的遗物藏了起来,每年以'贡品'的名义去祭奠她,后来这个秘密传成了'鸦母的贡品'的传说。"

我带着铁盒来到村委会,提议为林秀芝立一块纪念碑,令我惊讶的是,大多数村民都支持这个提议,尤其是年轻一代,只有几个老人反对,说这会惊扰鸦母,给村子带来厄运。

"厄运早就来了,"李婆婆突然说,"自从我们为了掩盖一个错误而编造了鸦母的传说,真正的诅咒就开始了,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。"

林秀芝的纪念碑就立在老槐树旁边,上面简单地刻着:"纪念所有被迷信与恐惧夺去的生命",揭碑那天,奇怪的事情发生了——枯死多年的老槐树的一根树枝上,竟然冒出了几片新芽。

那天晚上,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子站在槐树下对我微笑,她的身边落着几只乌鸦,却奇异地安静,醒来后,我发现自己枕边有一根漆黑的羽毛。

离开村子前,我去看了祖父的坟,在坟前,我放上了那个装着林秀芝头发和戒指的小布袋,还有我自己的一缕头发。

"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,"我轻声说,"鸦母的贡品,从此不再需要了。"

回城的路上,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,但这次,它们的叫声听起来不再刺耳,反而像是一种释然的告别,我抬头望着它们飞向远方的身影,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:我们恐惧的不是超自然的存在,而是自己内心无法面对的真相与罪孽。

真正的贡品,或许不是摆在神龛前的祭品,而是我们直面过去的勇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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